[内容速览]由中国与民主德国合作建成的718联合厂，在绝大部分大型企业都是苏联援建的年代称得上是当时的另类。在一车间，谷文荣师傅曾分解了美国战机U2残骸中的无线电元器件；现在，一车间有了一个很酷的名字——“时态空间”。而早在1995年，798中的一处两千平米的空间就已成为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的工作室。从此，798作为当代艺术中心的序幕正式拉开……
谷文荣：开始中国搞不了这些东西，都是进口的，成立这么一个厂子这是一个大事儿，万人大厂全有了，配套的，德国36个厂子支援这个厂子搞起来的。
对谷文荣师傅来说，这个挂满艺术品的巨大空间是798厂一车间一工段。一工段工段长，是谷师傅在798厂最早的职务。
1957年，一则标题为《格罗提握总理访问718联合厂》的新闻简报称“华北无线电器材联合厂是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帮助我们设计和建设的。今天，全厂工人们以万分喜悦的心情迎接这格罗提渥总理的到来。
李瑞：当时德意志民主共和国，跟现在不一样，那个时候它是属于苏联社会主义阵营，是共产党领导的，对我们完全敞开的，对我们没有保密。厂子、研究所、学校，跟它有关系的，参加这个设计的大概20个左右，遍布了东德的全部国土。
1953年，中德在合作建设718联合厂协议上签字，之后的第二年，民主德国的一个建筑机构接受委托，开始为718联合厂做建筑设计。促成这一合作的是筹备组组长，后来的总工程师罗沛霖。
罗沛霖：地震的震级，震级我们提供资料是七级，对方不干，说不行。为什么我们柏林有你的北京的地震材料，地震材料是八级，我们不能按七级，我们按七级设计，那是我们设计错误。
为了说服中国方面，民主德国人调用大量历史资料，证明北京历史上有过接近8级的地震。最后在获得同意后，他们提出需要使用500号的建筑用砖，因为当时中国没有这一技术，他们在南湖渠一带专门修筑了两个砖厂，免费提供技术，条件是：每一块砖都需要经过他们的强度测试，不合格的立即返工。
冯怀涵：东德接受了二次大战的经验，假如说再有战争的话，一个炸弹下来，这个厂房不过有是给砸了一个窟窿，整个厂房不会塌的。
1954年，民主德国副总理厄斯纳亲自挂帅，在民主德国成立了一个无线电元件厂后援小组，专门为中国方面遇到的问题提供解决方案。因为民主德国不存在同等规模的工厂，所以组织了44个院所与工厂的权威专家成立了一个718联合厂工程后援小组，集全民主德国的电子工业力量，包括技术、专家、设备生产线帮助中国完成了这项工程。
与建厂同时，联合厂分批向东德派遣人员进行考察和学习，谷文荣师傅就是其中的一名。
古文荣：坐火车就出发了，坐7天7夜火车到波兰到柏林，到那去以后分各厂分走了，各进各厂，我们到Hermsdorf那个地方采修厂。同在海莫斯多夫学习的还有上海交通大毕业不久的冯怀涵工程师。
冯怀涵：不同的专业到不同的工厂去，我到那个叫Hermsdorf。798就是以前718的三分厂就是等于那个时候的Hermsdorf这么一个工厂，它的翻版等于在中国的翻版。
第一个五年计划期间绝大部分大型企业都是由苏联援建的，用我们今天的话说，718是当时的另类。当时在国内建设中占绝对优势和权威的苏联专家，对德国人毫无意识形态的设计不屑一顾，时常以种种言辞相激，认为建造如此强悍的厂房是一种资源浪费。
李瑞：就说是浪费，这是苏联专家的意见，地下室设计出来的多厚？是一米多少？就说是炮打的把这个都打平了，然后，框架把它从地下震动的跑到地上来，它也不会碎掉。
与宽大地面空间比较，798地下室异常狭小。
王思齐：什么样的结构呢？是一个很长长，炸弹即使密度在大不一定正好中在条上面，条上很窄，能承担的压力比较大，即使塌了以后塌一段，不能全部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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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以来，798迅速走红，成为世界著名的现代艺术中心。在无数媒体的传播中，最常看到这件巨大的《中山装》，从某种意义上说，中山装几乎成了798的标志。
隋建国：这种厂房是代表了很典型的五六十年代或者文革时期的那种厂房，我这种中山装这一类的作品又是那个年代的文化符号，所以当这两个重合的时候，既有一种历史或者废墟的感觉，同时它有一种力量，就是说因为你对那个时代有记忆，那个时代的那种集体行为，那种革命的激情，它会让你回想起那个东西，两种东西一下子就碰在了一起。
穿中山装出席劳模大会；在天安门广场高唱革命歌曲；在五、六十年代，这样的情景象征荣誉的同时，也表明与党中央的高度一致。几乎所有718联合厂的职工，都参加过类似的活动，因为，他们是军工企业中的一员，他们的身份本身就表明被信任和在政治上的无懈可击。
1962年，中国空军击落飞入我国领空的一架美国U2型飞机，飞机残骸解剖后，一个很小的无线电元器件被送到798。
谷文荣：U2，无人驾驶飞机。中国打美国无人驾驶飞机，打下飞机的时候零件找我来了，一个很小的零件，也就是三四毫米直径，这么长里面搁着一些白东西，这是一个绝缘件，看怎么做。
这个很小的无线电元器件经由当时的电子部送到联合厂，再由厂党委送到了谷文荣师傅手中，整个过程绝对保密。
谷文荣：一试，真成功了，三十六个小时没睡觉，我印象最深的。党委书记给你送块点心，夜里送块点心，连轴干，拼呢。在对被中国空军击落的U2残骸的分解，718联合厂实现了多种电子元器件的国产化。谷文荣师傅的试验就是在798一车间一工段完成的，一车间现在的名字叫“时态空间”。
谷文荣：这是一个纺形铣、那一个纺形铣，这不是由地基吗，纺形铣吗， 那还一台，那还一个磨床，这溜全是车床，全是车床，那是钻床。那儿还有一台大立车，一百一十号大立车在这呢，这个这些设备，全有地基呀！这个纺形铣在这儿搁着来着。
摄影家徐勇，在798的“领地”是这个有着拱形屋顶的巨大厂房，徐勇叫它“时态空间”。2002年，徐勇租下这个1200平方米的大厂房，取名“时态空间”。当时的车间主任是陈炳才。
陈炳才：设备卖得卖，扔得扔。你像那个窑炉70米的两条窑，还有一个窑群，十，十二个窑门，整个一个窑群，那个窑特别好，结果呢，就是，来人，你给我拆，拆完了，东西归你，大部分的设备都是这样。最后这两台窑，还有一个窑群，给唐山一个陶瓷厂拆走了，给了40万。拉了可能是10天。
与徐勇租下798一车间同时，陈炳才主任领导的一车间的生产仍在局部但持续地进行，只是生产规模和车间面积都缩小了几十倍。
陈炳才：2000年吧，2000年陆续地都拆散了，干外围了，产品都保留了。但是地方比过去缩小了将近60%。等于把窑炉也拆了，厂房干别的用了。衰落的必然结果是工人下岗。2006年全年，烧窑车间烧窑次数不超过20窑，一年中至少三分之二时间处于待产状态。谷淑琴，谷文荣师傅的大女儿，798一车间退休职工，现在她最大的爱好是制作假花。
谷淑琴：就早晨上班了，给他们来的单子我给他们填填单子，回头就该我睡觉的时间了，睡完觉该我吃饭的时间了，吃完饭该我洗澡的时间了，洗完澡该我下班的时间了，你说这一天我干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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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淑琴描绘的正是798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典型场景。在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的过程中，798也同大多数国有企业一样，设备老化、多数车间长期处于闲置状态。到谷淑琴退休的1995年，中央美院雕塑系需要一个足够完成大型项目的巨大空间，系主任隋建国把目光投向了798。从这个时刻，798作为当代艺术中心的序幕正式拉开。
隋建国：我印象进去的时候，还有一个窑呢，然后这边都是灰尘，玻璃全部都碎了，一看大概有五六年七八年没有人在用，可是因为它顶上是有窗户的，很高的窗户，而且立窗也很高，我们觉得大概三十八人雕塑用这么两个场 地肯定就够了，于是开始吧。
雕塑系以每天每平方米4毛钱的价格租用了两个1000平米的空间。一年中，有100多名师生在这里工作。2000年，设计师林青、出版人洪晃先后把家搬进工厂；2001年，小说家、音乐人刘索拉，出于建立一个不至于引起邻居敲门抗议的音乐工作室的单纯动机，选择了这个有着巨大工业噪音的工厂，还是2001年，美国人罗伯特租下回民食堂；到这一年年底，包括黄锐、蒼鑫等一批艺术家都已因各自不同的机缘共同选择了这一地区，并集中在798范围，开始了各自的建设。时至此时，一个艺术家聚居区的雏形，已经渐渐浮出水面。
1995年，雕塑系主任隋建国振臂一挥，带领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师生进入718联合厂，把798窑炉车间和706的一个废弃苍库变成雕塑工作室，开始了艺术与798最早的联合；2000年，隋建国在窑炉车间对面租用了一间工作室，成为最早的以个人身份进入798的艺术家；2003年，隋建国把最亲近的右手翻制成7米高的雕塑在798展出。
隋建国：因为我很早就去，和现在的798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东西了。那么最早我去的那个798，我觉得就像一个已经空了的城市。
退休以后的谷文荣父女都很少回厂，现在的798，他们认识的人已经很少了。每星期二，谷文荣师傅都在社区执勤，退休二十年来，从来没有间断过。
两个年轻的建筑师租用了706厂2车间7000平米的空间。和其他艺术家一样，他们改造工作室的第一件事也是清洗墙壁，其目的是让当年的巨大标语重见天日。对今天的人们来说，标语、己经不再意味着紧张和压抑，不再是单调与冷漠，而是个性和酷。
徐勇：文革时期的语录，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毛主席是伟大的舵手等等这些字，都是我们后来用高压水枪经过长时间的冲洗，冲洗之后再用小刷子慢慢刷，给它刷出来的。
谷文荣：哎呀，56、66、76、96、2006半个世纪，变样了，当时红红火火一大片，工人年轻，我才二十多岁，都是年轻人，干活也痛快，累也痛快。上次来了之后在外面看看没进来，我看什么，大房没东西，人也没了东西也没了，看厂房了，没有什么东西。我告诉你我还要求，这个地方最好给个纪念得，跟你说没几次过来了，我也不愿意来。变了！我看什么？床子床子没了，人都退休了。谷文荣师傅，1954年进入718联合厂；历任一车间一工段工段长、一车间车间主任、798厂副厂长。
（实习编辑：项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