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科医院
黑鸦鸦的挂号者
守口如药瓶迎迓一张张冷脸。
满墙防民之口的宣传呀,
提醒你没有一颗牙齿需要该死的自由;
而被美味腐蚀的坏牙、被判定多余的智齿
无疑是邪恶的,必须连根拔去。
啮阴霾以尽虚龄,
谁不是被犬牙交错的祖国死死咬住,
在牙缝里龌龊地活着?
等候蒙面大夫冰冷、大雅的刑具:
光固化器,银汞胶囊调合机,牙骨锤,
根尖铤,牙钳,寒天印模材加热器……
躺在齿牙春色的左倾的治疗椅上,
麻醉后,任人摆布是一种皓齿般明媚的感觉。
被审查进而被操弄的口齿,
终于啐出没齿难忘的梦魇和血沫。
黑暗的龋洞呀,和谐于雪白的大夫。
病历上写下齿牙为祸。
而所有牙科医院
都精通并传授以牙还牙的技艺。
2013/11/18
一帧照
灰楼有轮回的曲线。
楼前,有掉光了叶子的所谓枝头。
警戒线死一样笔直,勒住
看不清禁止什么的交通警示牌。
挖掘机斗杆抹去了谁?
他的左腿有分离之势。
一名灰蓝色中年人背着手,
垂垂秃顶像分割点。
一个小伙子在他右侧倾身张望;
另一个小伙子也在他右侧倾身张望,
胯下是党红色灭火器。
戴毛线帽的人似乎和谁拼命交谈,
露出永不消融的笑容。
那蹲在地上的人,
凝视着大地的坑,
一部分身体已被照片切除了。
而那个穿黒雨靴黄制服、戴红色安全帽的人
显得多么强烈,像一个硬道理。
他死死盯着挖掘机铲斗。
能看到挖掘却看不到挖掘者,
今天他快要忙死了。
今天油污黑暗,管道不仁,
别说血肉之躯,
就连挖掘机履带和它碾压的痕迹
也即将崩溃,像一个爆炸性新闻。
2013/11/25
月岩记
中国梦梦,鼻亭神毁之晚矣;
动而生阴的女崽井
凉薄着你我。山喜鹊
忽悠飞来,又飞去。
耐火、超萌的木荷,厚革质大V叶
冬至前,像一枚枚寒蝉。
山苏联着山,远仄近平。
那些彼岸,不过是对岸。
那些江湖,有移蟹之怒。
再快些!一步一阶级。
坚石非石的绝壁
刺刻着“万山深处”、“枪支迷药”、“风月长新”。
霾月在天;乌月在岩。
上下两弦的转折中,落下非雨的水滴。
那些月相尽在游走的恍惚中。
周敦颐在此,五性感动而立人极;
徐霞客宿此,从岩石上遍历异境;
洪秀全过此,目击兵车战阵。
而你我从此读出一首奇形怪状的纯诗,
指涉人间的广寒宫,和一个无极之真的时代里的
中国梦梦……
——赠田人
2013/12/23
零陵记
武庙像某网址,需要翻墙。
不见唱红脸的关老爷,但见被码放的
青砖的阴暗面。我们徘徊、合影于
檐廊和丹墀间的魔兽世界。
偌大的中国,何处不是墨池、笔冢。
地火奔突,漫山狂草无可腐朽。哦,芭蕉展。
毛泽东的书法师,那个酒癫子的绿天庵
现在是永州精神病院。
在蘋洲,当潇水湘水合污同流,
谁哀歌白蘋洲?谁忆取造反派
于东风飘兮战鼓擂人的年代督建的
东风桥?风雨如磐,一双看热闹的永州冷眼。
东门行。两座危险的城门在泥路尽头。
它们毗邻,都有低矮的,青石脱臼的拱券,
和茂密的脏兮兮的洞,秽墟流过时间的潇湘。
一座有异蛇的蛇蜕;另一座悬衣。
而一户瓮城人家,就栖居在这宋代与明代的
城门间。橘树苏世独立,垂下青黄不接的圆果;
一群古典的鸡寻寻觅觅。彼何人斯?
出没于晾晒板鸭、苦菊和腊肉的小楼。
水晶巷黯淡;荷叶塘、清角井至今
仍生长离骚的香草,有创汇之美。登朝阳岩,
赏日中无影的五通神。哦,零陵就是大哭而返,
从散而无定的一座座空坟……
2013/12/26
阳明山记
淫淫宗教剧演员,向我展露肉身成道的崒然秀峰
雾縠在她腰间流漫不已。好一个娑婆世界,萦碧缭白
又在忽然宛转的山阴道上消散了,幻化成太虚的鸟笼
我亦宛转,打蓬,发出“湿漉漉”的颤鸣,像发情的白鹇
蔸蔸一双双修竹冉冉结根浮山叶叶承露,俗
称鸳鸯竹。她将它们整饬而杂乱地幽置于玄潭边露天摇曳的密室
潭水清真,倒逼三峰,淫鱼深浅着,参差邂逅左旋右回若有鱼水玄机
一枚堕落的叶子带影连空如游仙窟;一首欢喜、静电的山水艳诗
浓浓的悬崖,岩石含怒,又含蓄含烟。而我介于寒露蛙与浮云之间
了无纲领。在我看来,所有的山都是畸形的、淫的,她也不例外
——但她有雪花和绿叶青枝做成的象罔尽头
有亿万玲珑而虬曲的冰川和茫茫本身
2014/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