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小松
近一段时间以来，全国上下各行各业都在回顾总结改革开放30年来所取得的巨大成就。如果说要回顾总结一下中国音乐文学这30年来发展变化和取得的成就，没有人会怀疑它是建立共和国以来最好的发展时期。从业人员从专业和业余加起来不过百余人，发展到现在有近万人的创作大军，创作者还拥有了自己的学术组织——中国音乐文学学会以及核心刊物——词刊。更有个人专集和理论专著如雨后春笋。其领军人物乔羽先生，可谓功勋卓著。他的作品和人品的巨大影响力与号召力，开一代新词风，连同一大批词作家及优秀作品的不断涌现，使音乐文学在中国文艺的百花园里芳香四溢、光彩夺目。借用一首歌曲的标题叫做“跟随你的队伍越走越长”。近年来，研究乔羽先生作品的专著和文章出版发表了许多，有的院校还成立了以先生名字命名的院系，但该项研究仍在进行并未完结。有道是诗无达古：“有一百个读者，就有一百个哈姆雷特”。笔者与乔羽先生接触甚少，也没有深谈过，好在他的作品是一扇通向世界和走进作家心灵的窗口。笔者想从一个听他的歌、唱他的歌长大的一代人和从事歌词创作的作者角度，谈谈笔者从作品中所认识的乔羽先生。
一、耳熟能详的乔羽先生
在华人圈里，一提起乔羽先生的歌词作品，可谓家喻户晓、脍炙人口。传唱率之高、流行数量之多、时间跨度之长都是同时代词作家中少见的。比如：上世纪五十年代流传的《让我们荡起双桨》、《一条大河》、《祖国颂》，六十年代流传的《人说山西好风光》、《汾河流水哗啦啦》、《雄伟的天安门》，七十年代流传的《牡丹之歌》、《心中的玫瑰》，八十年代流传的《思念》、《难忘今宵》、《说聊斋》、《世界需要热心肠》，九十年代流传的《最美不过夕阳红》、《爱我中华》、《算盘歌》，以及本世纪初流传的《黄果树大瀑布》、《小糊涂仙浪漫曲》、《家在苏州》等等。许多歌词中的警句佳句成为人们日常生活和感情世界的口头语和引用词，这也是一位词作家成功的重要标志之一。笔者至今还记得他曾经作词的一首电影插曲《女跳水队员》中的两句：“在风浪里出没，在碧波中盘旋”，经常游泳时会在脑海里浮现，感觉是那么贴切和生动。2005年笔者在南京艺术学院流行音乐学院讲歌词创作课，课程结束考试时笔者出了一道填空题是“你最喜欢的歌词作家”，有近半数的80后的同学答的是乔羽先生，可见乔羽先生的歌词作品具有穿越时空的神奇魅力。
二、厚积薄发的乔羽先生
乔羽先生多次在文章中阐述自己的创作理念，他说：“我以为还是厚积薄发为好。一个人练就了千斤之力去弄百斤之重的刀枪，自然是举重若轻了，得心应手。反之，说句俗话，那就叫玩不转了”、“如果说我是成功者的话，我是一个字一个字写成功的，不是想成功就可以成功，这要付出心血”。他还要“做一个知天时、懂地利、经营得法的农夫。”农夫的勤劳和朴实是众所周知的，来不得半点马虎和偷懒。在当代，乔羽先生创作的歌词总量并不多，甚至于过少。就这样他还告诉别人：他一向写得很苦，也写得很慢。比起那些“立等可取”、“下笔千行”自鸣是大手笔的作家们，简直是少得可怜。正是这“少得可怜”的作品，成就了他一代词坛泰斗的崇高地位。也正是因为他的民歌功底和古诗词功底积蓄深厚，写出的作品才能雅俗共赏回味久长。乔羽先生的“薄”，不仅发表的少，而且发表的“薄”：《牡丹之歌》仅用了12句83个字，《心中的玫瑰》仅用了14句101字，《思念》仅用了12句117个字，《难忘今宵》仅用了12句56个字，《最美不过夕阳红》仅用了8句36个字，可谓一句不多一字不少，恰到好处。正是由于乔羽先生歌词语言的短小精悍、言简意赅，给许多作曲家预留了广阔的发挥空间，创作出来的歌曲作品，才能深受广大人民群众的喜爱，流传久远。
三、亲切感人的乔羽先生
通观乔羽先生的歌词作品，没有居高临下的语势、没有生硬刻板的教条，只有亲切感人的话语和生动具体的形象，让受众一次次打开心扉，极目望远。如身处异乡打退侵略者的志愿战士，在战斗间隙想念家乡亲人时，《一条大河》起到了温暖心灵鼓舞士气的作用。一群天真烂漫的祖国花朵，在美丽宁静的湖面上荡起双桨，推开波浪，是何等的幸福快乐。当旅人置身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耳边传来“在这里到处开着野花，它好象天边飘落的云霞。野花，野花，把它采回家”的歌声时，他心中的寂寞愁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再比如，有人向你夸耀自己的家乡好，兴奋地禁不住手舞足蹈：“左手一指太行山，右手一指是吕梁”，这还不够，还告诉你连“白发的婆婆”，“挺起了腰杆也有十七八”。你能不被感染吗？一只不期而遇的蝴蝶降落在窗台，点破他心中一池湖水：“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你一定会为此情此景所陶醉。这些画面、人物、语言生动感人，具有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和艺术感染力。
四、润物无声的乔羽先生
乔羽先生的歌词艺术有一个重要的特色就是他的哲理性。它的哲理深邃而浅显，象润物细无声的春雨。他喜欢用民间谚语俗语、老百姓的朴素语言打比方、说道理、讲故事，循循善诱你。“你不是三春的繁花，你是花枝上的一滴水珠。你不是金秋的硕果，你是果树下的一方泥土。人们赞美盛开的鲜花，常常忘记了点点滴滴的雨露。人们赞美甘甜的果实，常常冷落了无声无息的泥土……”（《无名者之歌》），这个比喻新奇而贴切。“人人都有幸福，人人都有忧愁。有时候忧愁是幸福的前奏，有时候幸福是忧愁的源头……”（《河流》），“好汉子，你可知道，万朵好花也有风来把它吹折，盖世英雄也有人来把它折磨……坎坷面前往往是平坦，平坦面前也许是坎坷”（《问堂堂血性男儿》），这两首词充分揭示了客观事物之间既是对立的又是统一的关系。“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为了大家都幸福，世界需要热心肠。人生的道路多曲折，人生的道路又漫长，谁也难免遇到险阻，谁也难免遇到忧伤。只要你我热情相助，懦夫也能变成金刚。一句知心的话语，也许胜过万钧雷霆。一声亲切的呼唤，能有起死回生的力量。干旱的土地需要泉水，幼小的禾苗需要太阳。为了大家都幸福，世界需要热心肠”（《世界需要热心肠》），这首词说的都是老百姓爱听的知心话，能不让人心服口服吗？
五、入木三分的乔羽先生
“人从高处跌落，往往气短神伤。水从高处跌落，偏偏神采飞扬……人有所短，水有所长，水也可以成为人的榜样。”（《黄果树大瀑布》）、“鬼也不是鬼，怪也不是怪，牛鬼蛇神倒比正人君子更可爱”（《说聊斋》）、“想上不想下，能赢不能输。纷纷攘攘忙忙碌碌，嘴里说不在乎，心里却在打鼓，你说这是聪明还是糊涂。”（《小糊涂仙浪漫曲》）等等，这些观察事物的独特视角和经过人生历练之后的大彻大悟，不是所有人都能心有体会，并能把它表现出来的。而在乔羽先生的歌词里却能随处可见。这既是他歌词艺术的一个重要灵魂，也是他胜人一筹的表现手法。算盘是一件中国传统的计算工具，现在已经被先进的计算器所取代。然而它在乔羽先生的眼里却有了与众不同的妙用。以前是“地主算盘响，穷人血泪淌”，现在它也没有停留在简单的加减乘除和对与错上。乔羽先生要用他的“算盘”来“计算”世界的祸福和人间的是非：“下面的当一，上面的当五。一盘小小算珠，把世界算得清清楚楚，哪家贪赃枉法，哪家洁白清苦，俺叫你心中有个数。三下五去二，二一添作五，天有几多风云，人有几多祸福，君知否———这世界缺不了加减乘除。”流利的珠算口诀和朴素的道理浑然一体，真是妙趣横生。清官听了会心一笑，贪官听了汗毛直竖。
六、敢于直言的乔羽先生
一般来说，歌词作家大多是以歌颂为己任的。因为歌颂的作品容易被谱曲，也容易被演唱。说真话往往是新闻工作者和理论工作者的天职。所谓“客观需要真实，主观需要真诚”（诗人公刘语）。笔者认真品读和聆听乔羽先生的大部分歌词作品，会惊奇地发现他有相当一批作品是表达对社会上不平之事和人世间不善之人的针砭和讽刺的作品。这也恰恰反映了乔羽先生的疾恶如仇、爱憎分明的作家天性。尽管这些作品不能象他那些赞美祖国的伟大词作那样被广为谱曲，永垂青史，但也有很强的警示作用和示范作用。并为我们后辈和研究者，提供了全面解读乔羽先生作品与人品的有力依据。中国音乐家协会主席傅庚辰同志说过：“一个著作人要想掩饰他对生活、时代、信仰的情感是不可能的”。 乔羽先生的作品坦露了他有一颗正直善良的心。不愿意随波逐流，不愿意人云亦云。比如《哈哈》、《不见自己可笑》、《没有题目的歌》、《鞋子随想曲》、《世界并不仅仅属于好人》、《乌鸦和苍蝇的梦》、《落叶》等都是如此。《我感觉，我象一只小鸟》或许是他从创作王国回到现实王国的内心写照：“我感觉，我象一只小鸟，忙忙碌碌，飞来飞去。不知在哪片树叶背后，捡来一条小虫；不知在哪个偏僻角落，捡来一粒米。不会有人把我关进笼子里，因为我的羽毛实在不美丽。不会有人把我送进动物园，因为我的种族实在不珍奇。不值得猎取，没有人采集，于是我享有了一片安宁的土地。不值得娇宠，没有人调理，于是我保存了我自己。我感觉，我象一只小鸟，忙忙碌碌，飞来飞去。去寻找我的小虫，去啄食我的米……”
以上六点是笔者从乔羽先生这条奔腾向前的歌词“大河”里捧起的几朵浪花，肯定会有许多遗漏，肯定会有不到之处。在此仅供同行参考，欢迎大家指正。
(编辑：许丹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