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到国话看戏，冲着田沁鑫的《四世同堂》去的，结果满座，不能白来，改去小剧场看《纪念碑》。进场前两眼一抹黑，后来才知道这是著名导演查明哲的代表作品，13年后复排首演，他的儿子查文浩主演，种种看点都被我赶上了。也许正是无预期，反而意外收获震撼和感动。

　　《纪念碑》讲的是一段与战争有关的故事，一个士兵“被迫”奸杀23个女人埋尸树林，即将被处死灭口，一位母亲“救”了他。为了找到自己的女儿，并让士兵站出来把真相大白于天下，女人对士兵奴役惩罚加教导感化，软硬兼施，最终让士兵亲手把23个女人的尸体挖了出来，面对已腐烂得面目全非的女儿，满腔悲愤的母亲终于爆发，举起铁锹疯狂地向这个17岁的士兵身上砸去……

　　压抑的感受从头到尾。整个剧场都是灰黑色的调子，黑漆漆的木头七扭八歪搭成了一个房子，房前是同样黑乎乎的土地。土是真的土，但不是抓一把就能捏出油的肥沃土地，全是寸草不生的渣土，干燥、贫瘠、毫无营养。士兵戴着镣铐，像骡马一样拉着笨重的犁车犁地，汗水一滴滴洒在土地上。两个人的冲突频繁发生，呐喊、推搡、搏斗、跌跌撞撞，都发生在这片土地上，汗水混着泥土裹在脸上、衣服上，暴土狼烟，剧场的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土味儿。

　　《纪念碑》就是这样真实，甚至真实到有些恐怖。当士兵一铁锹下去大喊“我碰到什么了，我觉得是个脑袋”的时候，不由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尸体被一个个拖出，几乎都变成了骷髅，只剩一层干瘪的皮包着骨头。一具具披头散发的尸体或坐或躺堆积在人们面前，母亲抱着自己的女儿痛哭，士兵回忆着杀害这些女孩时的情景，尽管知道这些全是道具，都是假的，但就是让你觉得无比震撼。

　　将近两个小时的演出，舞台上从始至终只有两个人在演，大段的台词、激烈的情绪、内心的挣扎，王颢桦和查文浩充满张力的表演，令这部13年前排的戏，现在看来依然有强烈的现实意义。在剧中，士兵即将被处死前有这样一段台词，“要是你想听我说‘抱歉’，我可不会说。说了能改变什么吗？既不能让那些女人起死回生，也不能把我所做的一笔勾销，更不会把我这个人变得好一点儿。”这句话让我立刻想起了几天前那个因送一位孕妇回家而断送性命的女孩，据报道那个强奸她的男犯罪嫌疑人认罪态度非常不好，我想这个罪犯大概也是这样的思维。“抱歉”这两个字真的没用吗？面对惨死在自己手上曾经鲜活如花朵的生命，士兵终于承受不了良心的谴责，而这时他发自内心说出的唯一的话只有“抱歉”，此时这两个字一字千金。

　　在这部剧前半部，一直让人觉得这位母亲是正义和爱的化身，但当她举起铁锹要杀人的那一刻，突然令观者醒悟，这真的是爱吗？士兵的话发人深思，“其实你和我一样，是一个凶手”。士兵为了生存，没头没脑地做着罪恶的一切，向这个不在乎他的世界复仇，母亲忍辱负重，最终举起铁锹向士兵砸去，是为了惨死的女儿复仇。在仇恨中，没有谁更高尚，在杀戮面前，也没有谁是正义的，哪怕是以爱的名义。是的，放下仇恨的确很难，就像母亲面对士兵乞求的目光呐喊道“怎么原谅？”但是仇恨和报复永远解决不了问题，只能伤害自己和无辜的众生，只有放下仇恨，我们的生命才能从痛苦中得到真正的解脱。原谅，从踏上觉醒之路的那一天开始。

　　（实习编辑：谭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