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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死不如赖活着——专访严歌苓

2007-08-26 21:59:06来源:城市快报    作者:张玥

   

《第九个寡妇》

    作者:严歌苓

    出版:作家出版社

出版时间:20063

 

   【这部小说来源于二十多年前严歌苓听到的一个真实故事。孙怀清是史屯人,土改时被错划为地主恶霸,被押到刑场枪决,不想死里逃生,被儿媳妇——年仅十几岁的小寡妇王葡萄救了回来,偷偷藏匿在自家的地窖中。此后的几十年中,外面的世界风云变幻,历次灾害、运动都对史屯产生了冲击,也几次将孙怀清置于危险之中,而葡萄凭借顽强的性格和聪慧的头脑,一次又一次化险为夷。最终,孙怀清的藏匿成了史屯人人皆知的秘密,却没有人愿意揭破,在得知自己可以被平反后不久,孙怀清在亲人的注视下因病去世了。】

 

今年初就已经知道严歌苓的《第九个寡妇》将要出版,盼至四月份才读到,一口气看完,果然没有让人失望。严歌苓将女人独有的细腻缓缓注入了一个传奇故事,和历史的硬朗有机地结合在一起,让生与死的悬念贯穿小说始终,吸引着人为主角未知的命运读下去。读到一部好作品之后,迫切地想和作者交流、讨论——《第九个寡妇》以其令人惊讶的阅读魅力,成为近来最受人关注的文学作品。

 

联系到严歌苓的时候,她已经身在非洲,且忙着搬家,我们双方彼此通了几次电子邮件之后,才确定下了这个采访。对待生死的态度、女性的特性,是读罢小说后让人思索最多的,也是记者和严歌苓交流的主要话题。

 

■制造人生中的温存夹缝

 

孙怀清这个在死神面前走过一遭的人,不但活了下来,而且一活就是几十年。他藏匿、躲避、提心吊胆、不见天日,无法光明正大地抽烟、喝酒、享受天伦之乐,在有些人看来可谓生不如死。那么他为什么活着?为什么后人会将他的经历视作一个传奇?人的命运能否逃脱历史和时间的消磨,从而掌控在自己手里?严歌苓在小说中一一给出了答案。

 

快报:小说读完后我脑子里蹦出一句话——“好死不如赖活着”,您怎么理解这句话?

 

严歌苓:记得我读赛珍珠的传记时,读到她从小就为中国人——尤其是中国的农民身上的一种品质所感动,那就是他们对自己的现实的全面接受。在接受中他们总是能从糟粕中提取精华,从苦难中偷得乐趣。我相信毫无乐趣的生命是不会繁衍壮大的,我在苦难深重的非洲也一再证实了这一点。其实在这个小说中,活下去就是最大的抗争,活下去就是为自己主持公道,所以“好死不如赖活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是消极的、贬义的。

 

快报:但孙怀清最终还是去世了,让我意外的是您没有让他在被落实政策之后获得解脱,反而代之以死亡的方式,而他藏匿的目的本来是要摆脱死亡的,您不觉得这样的处理是一种矛盾吗?

 

严歌苓:我觉得葡萄和孙怀清恰恰是胜利的。他们已经把别人给予的“名誉恢复”“平反”统统置之度外了,这正是他们给自己的尊严和自由:我独善其身;尊严曾经没被收过,现在也不需要你还给我。对于一个已经不在乎身外的“解放”“恢复名誉”的人,给他自由还有意义吗?他已经在洞穴里求得了心灵的最大自由。小说中写到了孙怀清从形到神的变化:他从一个好胜、人间烟火气极重的人格超脱出来,二十多年的洞穴生活似乎成全了他,使他“面壁”、涅槃了。试想给这样一个老人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平反,他难道不会淡然一笑而了之?他静静地在小天地中、在天伦的关怀中走完一生,这是他的选择,也是葡萄的选择,而不是别人代他进行的选择:嘿,孙怀清,现在你要作为政策落实的受益者出面啦。他选择独自死去是主动的。

 

快报:小说结尾处,为了帮助邻居逃避结扎,葡萄又藏匿了一个人,这是不是暗示历史是在不断重演的?被藏匿者的逃避并不能与时间的消磨抗衡、与历史抗衡,您觉得这是一种无奈吗?

 

严歌苓:或许小说暗示了不动的个体空间与变幻无穷的社会空间的较量。这个个体空间是过激的大众运动漩涡留有的一个温存夹缝。各种政治运动的执行者们难免给个人带来伤害,只要有社会,过激行为就会发生,一些个人就会寻找和制造这样的夹缝。葡萄不制造,其他人也会制造。

 

■对男人掺杂怜爱才够深刻

 

小说的主人公王葡萄是一个女人、寡妇,天不怕地不怕,这个“不正常的人”有时一根筋,有时又极度聪明,正是这古怪的性格造就了“藏人”的传奇,因而她堪称近两年来的文学作品中最独特的文学形象。作者为什么要给她赋予这样的性格和“寡妇”这种独特的身份?十几年的文学创作生涯,严歌苓笔下写了无数的女性,她对于她们的关注和诉求又是什么呢?

 

快报:王葡萄和孙怀清,一个藏人者,一个被藏者,他们对待生死的态度一致吗?

 

严歌苓:应该说王葡萄对生死的态度更加乐观,因为她的生命力更旺盛。从自然生命来说,雌性也比雄性顽强、坚韧。我在非洲生活的两年里,看到赤贫状态下的人生,往往是女人们以她们的韧性使一个家庭渡过绝境般的一天又一天,小女孩从四五岁就像小妈妈一样,背上驮着弟弟、妹妹,生火、做饭、到路边卖东西。

 

快报:王葡萄是个不知道“怕”的人,书里有句形容她的话我印象很深——“不是正常人”,所以才会做出惊人的举动。

 

严歌苓:王葡萄首先是文学形象,她的性格当然就要更加突出,更加浓烈。我不是佐拉那样的现实主义作家,不具备那样的批判现实主义风格,我也觉得一些人把现实主义和自然主义弄混了。正常与非常从来就不是绝对的,比方说在“文革”中人人都造反,痛揍、侮辱那样的行为是“正常”的,而同情是“非常”的。只有当时还是儿童的我才会在心里暗暗可怜那些受尽虐待的、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太太,因为只有儿童没有意识到——或者意识到也不在乎自己是否正常,因为相对来说儿童是社会的边缘者、局外人。葡萄的不怕源自她的局外人立场,还来自于她没有什么可失去的:她一无所有地来到史屯,始终是个一无所有者,就是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快报:王葡萄是一个寡妇,是原型如此,还是您刻意设计的?这样的身份对于小说有怎样的推动作用?

 

严歌苓:王葡萄当然是我这个作者把她定为寡妇的,这和我开始误听的原始故事有关。后来我觉得寡妇比较有趣,不是说她们门前是非多吗?就算再给王葡萄这个寡妇添一桩大事非吧。

 

快报:葡萄作为一个藏匿者,会给人背附光环的感觉,但她又不断地陷入情欲中去,更要命的是她还是一个寡妇。我在读您的《金陵十三钗》时,那些妓女也曾给人这样的双重感觉,在“圣洁”与“放荡”的两极摇摆,您希望通过这种复杂的形象表达什么?

 

严歌苓:这样的问题我最好不回答,把阅读和想像以及判断的空间留给读者。假如我回答这个问题,等于写了理论导读了。假如一个作家在写他的人物和故事时总有高度的理性认识,他(她)是不可能写好的。

 

快报:“寡妇”这两个字会引起很多联想,对您来说,写作时避免落入猎奇的地步是不是最重要的?

 

严歌苓:要想把这类故事写得避开传奇性,作者只能在细节上下功夫。要用浓厚的生活气息冲淡它的传奇性。所以尽管我听到这故事有许多年了,却一直不敢写,就是觉得细节和生活知识掌握不够。写作前我两度去农村也是为了采集细节。卡夫卡的《变形记》是个荒诞故事,但他的细节都写得那么逼真,完全把人带到一个虫的内心去了。对于细节描写我非常感兴趣,几句话、几个动作,一个人物就在笔下活了,自己看着一个个活了的人物不是很好玩吗?当然细节不是凭空造的,这得靠平时的观察与积累。

 

快报:陈思和先生在跋中提到了葡萄身上的母性,我在《金陵十三钗》中的豆蔻身上也曾读到过类似感觉,对于母性的表达是您一贯的诉求,还是在新近的作品中着重体现的?

 

严歌苓:我觉得这个问题应该提交给搞理论的人。作者的经历和成熟程度无疑会影响他(她)的创作。但我想我没有刻意在这些人物身上诉求什么,不要一看到女人对男人有类似怜爱的感觉,就觉得这是母性。从我自己的感觉来看,我对一个男人如果不掺杂怜爱,那我的爱就不深刻。当然这也是因人而异,我的经验不是放到每个女人身上都适用。

 

快报:有意思的是,您笔下的人物多是很年轻的女性,这和母性的成熟感似乎形成了有趣的矛盾体,您这样认为吗?

 

严歌苓:女性的母性是与生俱来的,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对她的洋娃娃都会有母爱。女性对于男性的爱之所以不同于男性对于女性,就是因为女人天性里的母性。

 

快报:从《少女小渔》到《第九个寡妇》,您一直关注女性,您觉得关注她们的重点改变了没有?

 

严歌苓:我只想好好写一些过瘾的故事,至于我关注她们什么,我自己也糊里糊涂的。从写《少女小渔》到现在,时间跨度有十几年了,不变是不可能的,但具体怎样变又属于理论范围了。

 

■我喜欢结果未知的尝试

 

近两年来,严歌苓一直生活在非洲,期间完成了四部小说,算得上是个高产作家。能被视为继张爱玲之后的第二代海外女作家的代表人物,严歌苓在创作上自有其过人之处。读过其作品的人都知道,她是个很会讲故事的人,且对人物的心理有着极为准确的把握,虚构的故事中带着强烈的真实感,这也是《第九个寡妇》除去传奇色彩之外最吸引人的地方。

 

快报:听说这本书的英文名字叫《饥饿与爱人之间》,这是您的决定吗?似乎这并不能表达书的中心内容是不是?为什么和中文名字差别这么大?

 

严歌苓:给英文取名要考虑到史诗感,“第九个寡妇”是否用作英文名字我也在考虑,都没有最后定,还要和出版人商量。

 

快报:我看《第九个寡妇》时最好奇的就是,人在不同状态的心理被您刻画得非常到位,但您不可能处在其中的一些境地,您怎样去揣摩当事人的心理?

 

严歌苓:这是一个作家的基本功吧。用美国人的话说:“站在他人的鞋里”。就是设身处地,用各人的立场、逻辑为那个人的行为找依据,把那个人的行为合理化。这需要一种境界,就是摆脱成见,不轻易给人给事定性,给各种人性于平等的表现机会。

 

快报:您身处国外,选择题材时考虑海外的生活多一些,还是国内的多一些?

 

严歌苓:我什么题材都写,只要在眼下引起我的激情就行。我最近也写了一个中篇小说,是关于海外生活的,叫《吴川是个黄女孩〉,就是因为那几天突然对这个题材有了激情。

 

快报:您每天都处在观察世相和搜集素材的状态下吗?

 

严歌苓:我的生活就是如此,常常进入新环境,进入新文化,不打开自己感应的雷达,不及时处理接受的信息,在人家眼里肯定像个傻子。我天生喜欢观察人,听别人讲他们的经历,我听到的故事多也是因为如此。在我眼里,很多事都很有趣,引起我的“联想奔溢症”,所以可以说,我时时处在观察世相的状态下。

 

快报:听说您用英文创作的小说《赴宴者》将在美国和英国出版,这是第一次用英文写小说吗?和用中文写感觉有什么不同?

 

严歌苓:《赴宴者》是我第一部直接用英文写的小说。我喜欢结果未知的尝试——英文写作对于我相当未知,从来没有把握小说是否能被出版,而汉语写作结果几乎都是已知的。我不知自己是否有未被发掘的潜能,比如英文的表达才能。既然我学了英语,何不挖一挖在这门语言里的创作潜力呢?这就是人们为什么喜欢“反串”“客串”“玩票”的原因,再说英文的稿酬也比中文高。

 

快报:能介绍一下您大致的生活状态吗?听说这两年一直生活在非洲?

 

严歌苓:是。我在非洲的两年里也常常回国、回美国。但非洲安静,离大自然近,离物质世界远,使我获得了有史以来最好的创作心态。我每天就是写作、读书、看电影、和朋友们交谈,从来没听说过“谁谁又买了个大房子”之类的事。到了这里我才明白当代的美国人和中国人都被锁在物质的枷锁上了。我在非洲完成了四部长篇小说,两部中文的,两部英文的,我渴望再到这样的地方来。

 

(编辑:一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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