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孙振华

    旅美学者刘再复在凤凰卫视的“世纪大讲堂”以“中国贵族精神的命运”为题，呼唤中国的贵族精神。

    为了避免误会，刘先生特意为“贵族精神”设置了两道防火墙。其一，贵族精神不等于贵族特权。我理解，刘先生希望从精神价值的角度来讨论这个问题。只是，离开了贵族的政治、经济背景，只谈贵族精神是否行得通？

    其二，贵族精神的对立面不是平民精神，而是痞子精神和流氓精神。我理解，刘先生完全明白，鄙视平民是要犯大忌的。只是，中外历史都告诉我们，挑战贵族权力的主力，永远是平民和社会底层；至于流氓地痞，属于社会的亚文化，在历史发展的过程中，他们的作用只能是边缘性的。所以，这道防火墙不能成立。

    贵族精神主要包括那些方面呢？刘先生归纳了四点：1、自尊，把个人尊严看得比生命更重要；2、做事讲原则，遵守游戏规则；3、低调；4、淡漠名利。

    如果这就是贵族精神，说明刘先生的思想方式还停留在1980年代“文化热”讨论中的“文人思维”上，重描述、轻实证；随意泛泛举例，不做严格界定。

    我的问题是，这4点是“贵族的”精神，即具有这种身份的人所独有的精神，还是在贵族统治的时代所表现出来的具有普遍性的人类精神？
 
    无论肯定还是否定的回答，刘先生都将陷入到一个矛盾中。他在举例的时候，实际是强调了这些人的身份的，因为是贵族，所以才高贵。如果这样，麻烦就来了，举出几个贵族文人、思想家的言行，能代表贵族们的精神吗？我们也可以举出历史上大量的例子来反证，很多的贵族其实是虚伪的、肮脏的、丑恶的。在古今中外大量的历史和文献中，揭露贵族阶层的罪恶和血腥的例证还少吗？另一方面，如果说这4点所谓“贵族精神”非贵族专有，在非贵族阶层中也可以存在，那何以称为贵族精神呢？

    欧洲中世纪，贵族享有在他领地里对所有女人的“初夜权”；中国明朝宰相严嵩的儿子严世蕃，学东晋符朗，吐痰时让婢女用嘴接着，并美其名曰“香唾盂”……这也是贵族的“雅趣”。所以，贵族可能有好趣味、高格调，也有非常槽糕的恶行和劣迹，这些东西都只能还原到历史中去找原因，在今天实在是没什么好羡慕的。

    也就是说，贵族们如果有精神，这种精神一定是与“等级制”、“世袭制”、“优先权”、“少数人专有”这些概念联系在一起的。贵族一定优越，因为“龙生龙，凤生凤”，他们天生拥有独享社会资源和支配他人的权力。

    也正是没有“尊严”的平民不遵守游戏规则，高调造反，追求普通人的名利，才使人类社会从“王公贵族”的时代转变为“天赋人权”的时代；从“身份”的时代转向“权利”的时代。面对这个巨大的历史转型所带来的社会震荡和变化，岂能是简单地“告别革命”所能描述，又岂能是片面地“缅怀贵族”所能解释的？

    当然，今天的社会问题有目共睹：粗俗浅薄，缺乏自律和诚信，重财富功名，不重精神格调，可谓“礼坏乐崩”。问题是，退回去，重拾贵族精神；还是在公民社会的基础上，建构新的社会秩序和规范，塑造全新的公民精神？这是我和刘再复先生的分歧。

 （编辑：范文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