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四首

杜力

笔记本


明亮的水中,两只飞翔的篮子

两个孩子翻开文具盒,一黄、一蓝

她们一齐晃到我的眼睛上

雪白的柱头,洁白的影子

“姐姐”,当大地变浓磨房消沉

一声高亢的大嘴巴,一把头发非常之黑

从扎成两朵的鲜红到最底下的暗红

终于捉到一双最为细瘦的腕子,也是最忧郁的

蓝蓝的男童和他那大得出奇、泪水涟涟的脑袋

阳光下的甜梦,懦弱的灵魂投向抚染的怀中

百合升起,朝我微微一嗔,眼圈儿微红

平静的再逢,奶黄色书包激动地跳跃

早春的玉石,天真的薄冰

不安的黑眸撞上不认识的字,“诺亚的船骨”

她总是发烧,流着鼻涕,脏衣服不合身

写字象小鸡,楼道间一个相当沉默的游伴

骑着草赶着露,满把白色的菌子

络石萦林,头戴山茶花儿奔出漆黑的松林

昔路已成渔光,怪岩的嶙峋啊还在岐道之上

倔强的黑眼睛,倚着一棵瘦石榴

胡国的鼓栖在夜树上,田园飘零叶子摘着叶子

鱼儿浮出地面,是谁如花的指粒弹奏着寒流

乡间大雨,疼过的桃红

给母亲的信念给坐在茶馆的绿鸟听

夜猫在这辆崭新的三人车欢叫时溜回树旁

火,新鲜的银幕,凡人被撩动衣衫

抬起我们的花轿向三米高的草人冲去

有几只涨粗脸的公鸡被踢到大街上

儿童遍吹扬气子,头上蜜辣子纷飞

女孩跳着绳子去学校,这时她踩在波浪的两股绳上

“找呀找呀找呀找”,围成一圈大家为两只小蜜蜂拍手

她们手挽手一排在林荫道上无声地漫歌缓行

异域冰凉的嘴唇象岩石一样离开了我

疯羊儿跳进了石头,一群石头都在伸唤

我于瀑布之上向溪水倾望,一块现身的玉石在清滩中翻动

粉红的牡丹上宫阙亭榭的影子

为我洒下桂花的春天的友人,已经埋好酒盅

经过百货门市,注意到厅堂前被白粉刚刚刷过的教堂的饰纹

两排高大的柳树墨绿的潮湿,从巷两头的浓雾包围了我们

真正的孩子,她俩抱着耳房无穷无尽的微声低语


1991.1.18完


 


躲土匪吟


成串的银杏,裹着香樟新娘

熬黄的奶浆浇着农舍树梢

小山头运来了,绿色的浆果

红岩流泪的鼻腔闪闪发亮

沿着黑水河的渡口、老街

上学的孩子们象彩色的谷粒

蓝布和包白帕的老乡在一堆微笑

苗人都住在松林墨云上

寒雾吹动石牌坊上的银铃

细杂树一群群起着冷颤

来到一处瀑布、桃花的平坝

不祥的裂痕从岩头裂下

雷公劈亮谷中一具具悬棺

吃草的羊儿跑进梯田边的大窟

唉,从最深的宝座上眺望这洞天

对面是一股静静的落水

下面是南蛮的旧地

带黑孔的墙残余地封着洞口

或者砌成狭高的岩楼令人仰视

仿佛追随少女黎明的嘴唇

砚红的小径,奔进楠竹海的深山

在悬崖边上凿开半洞式城池

有水帘和残缺的造像

象墨影停留在青山半壁上

底下灌水的梯田直视无碍

隔着涧底,对面岩寨的石门空空地透过光亮

大雨,烧着火把赶夜路

留宿的农夫送别到晴朗的大路边

湖泊结起空气清新的冰块

啊,太阳,铺到底的云,照着山壁

坐着手扶拖拉机冲进烟腾雾升的人间


1992.4.18


 


春与夏


白色的桌子,伸向白色的花。

经过简捷吸吮帽峰挨近大楼,

瘦长的客人浅笑着亮裙子碎片,

移动着许多有灵魂的饭盅。

细雨慢慢爬上来。

仿佛来自另一区的齐耳的细发,

喜悦的病态,刻着深深的微笑。

一条素绫突然抽现。

白色星夜的花朵这样被停伫。

自然之子驻足深思,

以前嗅过的长叶子某树,

幻影中被看见,明亮粉红的藤花。

一对恋人走向河边,

经常感激遥远的山谷乐音。

天边的一条金色鱼消失,

灯光是有深度的吗?

水的魔棒击打着窗外,舞蹈的时间滴下。

看完演出后汇成一条白色的溪流。

张开光明的皙臂,两丛腋毛,

永远追求着自由之路。

黎明气氛中激动不安的运动衣。

无法摆脱的遇见,

使那额头更添寥落的激情?

黄楼里的泪水涌出。

坚实的星夜可以完成,

落英缤纷交给旧瓦。

在山坡的一把板椅上,树林、煦风。


1994-1996


 


策加阿祖狂想曲


风之玫瑰气象图

每个山的杜鹃都曾向这儿深望

石头于绷带上削出那种顿响

蓝尾巴缓搧的鸟不会理会这一切

雪路中,双膝如拐杖

如果把皴开的脸蛋糊一糊会怎么样呢

踡视的狗尾子,迎候着一击

窗紧闭。墙上贴着地图

一位中山装坐对桌上的卷宗,头发又白了一根

日光灯管如交叉的蝴蝶

青年男子闯进来,执着乒乓拍

找他的女孩子进来又跑出去

水壶开了,噗啪冒气

这是一种山谷值守的生活

旋律与我们向另一面。卷斜的棘翼

一阵镣链的低吟于冰石上逡巡

那花去了十天阳光的毛毡如今在哪儿不离身

那喂过盐的牲口是否升上了鹰嘴般的山脊

人啊,报信的雀不会覆盖你的行印

策加阿祖滚落着泪石

冻坏的小桔是你路上捎的礼

掠劫般扑来,烙下鼻尖下的清涕

浑呜的几个音掏走了,体表渐硬如靴

山体黧色的沟纹收敛

那威慑的石头信号,捣闷得肆意

是将枝雪踩成了松软的巢了吗

咕噜着颧颊擦出的星痂

这昏蒙的一切是你所要赞叹的

在你的心灵中已经点燃了最远的火

那崚嶒期许的一刻

曾有踪迹的山谷中才有对称可言


20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