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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不谈论什么背叛和原谅,遗忘是唯一的背叛和原谅

2016-06-22 11:01:15来源:北京文艺网    作者:

   
上帝在克莱门蒂诺图书馆的四十万藏书中某一卷某一页的某一个字母里。我的父母、我父母的父母找过那个字母;我自己也找过,把眼睛都找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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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尔赫斯


  博尔赫斯(1899年8月24日-1986年6月14日),阿根廷诗人、小说家、散文家兼翻译家,被誉为作家中的考古学家。生于布宜诺斯艾利斯一个有英国血统的律师家庭。在日内瓦上中学,在剑桥读大学。掌握英、法、德等多国文字。作品涵盖多个文学范畴,包括:短文、随笔小品、诗、文学评论、翻译文学。其中以拉丁文隽永的文字和深刻的哲理见长。主要作品有《沙之书》,《小径分岔的花园》等。


  博尔赫斯受家庭熏陶,自幼热爱读书写作,很小就显露出强烈的创作欲望和文学才华。7岁时,他用英文缩写了一篇希腊神话,8岁,根据《堂吉诃德》,用西班牙文写了一篇叫做《致命的护眼罩》的故事,译文,署名豪尔赫·博尔赫斯,其译笔成熟,竟被认为出自其父的手笔。9岁的时候,他进入正式的学堂,直接读4年级,开始系统地学习西班牙和阿根廷的古典文学。


  1914年,父亲因眼疾几乎完全失明,决定退休,全家赴欧洲,遍游英、法之后,定居瑞士日内瓦。


  1921年,回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后,博尔赫斯仿佛受命运的驱使,来到他心中的天堂——图书馆,并终身从事图书馆工作,历任布宜诺斯艾利斯市各公共图书馆的职员和馆长,是一位资产阶级民主主义者;同时进行文学创作,办杂志,讲学等活动。


  1923年,正式出版第一本诗集《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激情》(1922年曾先行自费出版)以及后来面世的诗集《面前的月亮》(1925)和《圣马丁札记》(1929),形式自由、平易、清新、澄清,而且热情洋溢,博尔赫斯作为诗人登上文坛,崭露头角。


  1946至1955年,庇隆执政期间,他因在反对庇隆的宣言上签名,被革去市立图书馆馆长职务,被侮辱性地勒令去当市场家禽检查员。为维护人格和尊严,他不畏强权。拒绝任职并发表公开信以示抗议,得到知识界的广泛声援。1950年,由于众多作家的拥戴,博尔赫斯当选阿根廷作家协会主席。这等于是给庇隆政府一记响亮的耳光。庇隆下台后,1955年10月17日,他被起用为阿根廷国立图书馆馆长;同时,还兼任布宜诺斯艾利斯大学哲学文学系英国文学教授;六十年代,曾到美国得克萨斯大学等学校讲学。


  不幸的是,他当时因严重的眼疾双目已近乎失明。他自嘲他说:“命运赐予我80万册书,由我掌管,同时却又给了我黑暗。”但失明并没有夺去博尔赫斯的艺术生命,在母亲和友人的帮助下,他以无穷的毅力继续创作,并修订和整理出版了一些早期作品。与此同时,他还多次应邀前往欧美大学讲学。这个时期主要作品有:《迷宫》(1964)、《布罗迪报告》(1971)、《沙之书》(1975),《老虎的金黄》(1977)。


  博尔赫斯一生读书写作,堪称得心应手,晚年双目失明,仍以口授的方式继续创作,成就惊人,然而,他的婚姻生活并不如意,他长期独身,由母亲照料生活,直至68岁(1967年)才与孀居的埃尔萨·阿斯泰特·米连结婚,3年后即离异,母亲辞世后,他终于认定追随他多年的日裔女秘书玛丽亚·儿玉为终身伴侣,他们1986年4月26日在日内瓦结婚,宣布她为他财产的唯一合法继承人,以便保管、整理和出版他的作品。同年6月14日,一代文学大师博尔赫斯终因肝癌医治无效,在日内瓦逝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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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过是每一个孤独的瞬息


  我们避而不谈的东西像极了我们自己。


  镜子和性交是可恶的,因为他们都增加了人类的数量。


  逐渐失明并不是悲惨的事情。那像是夏季天黑得很慢。


  我从不谈论什么背叛和原谅,遗忘是唯一的背叛和原谅。


  为信仰而死比完全为它而活要容易多了。


  越是无所顾及,越能让人相信这不是骗局;越是明目张胆,越不会露出马脚。


  我们管千百个变化不定的原因的无限运作叫做命运。


  假如你像个男子汉那样战斗,你就不会像条狗似的被人绞死。


  天使对我说,绵羊的毛皮不是老虎的颜色,撒旦对我说,强大的上帝要它变成那种颜色,利用了我的技巧和染料。现在我知道,天使和撒旦都在颠倒黑白,一切颜色都是可恶的。


  知道某些幸福只是偶然的机遇会减少幸福的魅力。


  当一个人发现另一个人是独一无二的时候便爱上了他(她)。


  任何决定都不是最终的,从决定中还可以衍化出别的决定。


  假如我无缘得到那份荣誉、智慧和幸福,那么让别人得到吧。即使我要下地狱,但愿天国存在。


  我从怯懦中汲取了在关键时刻没有抛弃我的力量。


  上帝在克莱门蒂诺图书馆的四十万藏书中某一卷某一页的某一个字母里。我的父母、我父母的父母找过那个字母;我自己也找过,把眼睛都找瞎了。


  他不是为后代,也不是为上帝写作,因为他对上帝的文学喜好一无所知。他殚精竭虑、一动不动、秘密地在时间的范畴里营造无形的迷宫。


  我们往往为小说人物的不幸一掬同情之泪,结果我们自己的不幸更让人伤心。


  过去是构成时间的物质,因此时间很快就变成过去。


  你的肉体只是时光,不停流逝的时光。


  你不过是每一个孤独的瞬息。


  世界会变,但是我始终如一,我带着悲哀的自负想道。


  任何命运,无论如何漫长复杂,实际上只反映于一个瞬间:人们大彻大悟自己究竟是谁的瞬间。


  使他觉得遥远的不是时间长,而是两三件不可挽回的事。


  在他的想象中,那些多梦的夜晚是他可以藏身的又深又暗的水潭。


  我心想,一个人可以成为别人的仇敌,成为别人一个时期的仇敌,但不能成为一个地区、萤火虫、字句、花园、水流和风的仇敌。


  我写作,不是为了名声,也不是为了特定的读者,我写作是为了光阴流逝使我心安。


  所有的人都从生活中得到了一切,但是大多数人自己却不知道。


  人会逐渐同他的遭遇混为一体;从长远来说,人也就是他的处境。


  没有比思考更复杂的享受了,因此我们乐此不倦。


  卡夫卡的命运就是把各种各样的处境和挣扎化为寓言。他用清澈的风格来写污浊的梦魇。


  我重新阅读了《附录与补遗》的第一卷,看到叔本华说一个人从出生的一刻起到死为止,所能遭遇的一切都是由他本人事前决定的。因此,一切疏忽都经过深思熟虑,一切邂逅都是事先预定,一切屈辱都是惩罚,一切失败都是神秘的胜利,一切死亡都是自尽。


  像以往一样,我发现自己是个胆小鬼,因为怕失败而不敢大胆期望。


  我从小就接受了那些丑陋的东西,世界上本来就有许多格格不入的事物为了生存而不得不相互接受。


  “庄子梦虎,梦中他成了一头老虎”,这样的比喻就没有什么寓意可言了。蝴蝶有种优雅、稍纵即逝的特质。如果人生真的是一场梦,那么用来暗示的最佳比喻就是蝴蝶。


  我寻找自己的真实面貌,世界形成之前它已形成。


  创作就是把我们读过东西的遗忘和回忆融为一体。


  据说人们生下来不是亚里士多德式,便是柏拉图式。这等于说,任何抽象性质的争辩都是亚里士多德和柏拉图论争的一个片断。


  你的已经去世的父亲有一次对我们说,金钱是可以用分或者比索计算的,时间却不能用日子计算,因为比索都是一样的,而每天甚至每一小时都各不相同。


  贫穷是难以忍受的,富有是庸俗的最不舒服的形式。


  过度的希望,自然而然地产生了极度的失望。


  有人追求女人的爱情,是为了把她抛在脑后,不再去想她。


  人们除了自己的本行之外,对别的事情都容易轻信。


  现实可以不承担有趣的义务,但不能不让人作出假设。


  世界本来就是迷宫,没有必要再建一座。


  从不认错的命运对一些小小的疏忽也可能毫不容情。


  如同所有的作家一样,他拿别人已经完成的作品来评价别人的成就,但要求别人拿他构思或规划的作品来评价他自己。


  我觉得年轻人好像特别喜欢这种强说愁的感觉;他们几乎是竭尽所能地让自己愁眉不展,而且他们通常也都能得逞。


  我会写一些故事,而我会写下这些东西的原因是我相信这些事情——这不是相不相信历史事件真伪的层次而已,而是像有人相信一个梦想或是理念那样的层次。


  我想应该发明一种没人能赢的游戏。


  时间是最好的甚至是唯一的选集编纂者。


  革命是一种广为流传的迷信,是一种统计学的滥用。


  在挑选敌人的时候要小心,因为他可能只是看起来像罢了。


  我有时猜测,唯一不神秘的东西就是快乐了,因为它只需靠自己来证明。


  黑夜是一片比世界更大的云,是一个满身是眼的妖魔。


  快乐不需要转化成美,而不幸却需要。


  所有的理论都是合法的,可是没一个是重要的。重要的是靠它们来做什么。


  过去的距离要更长一些,因为空间是用时间来衡量的。


  一个人进入暮年时,会有很多回忆,但经常自动浮现于脑海的,大概也不会很多,这当中会有一张年轻的脸,和这张脸引发的灿烂的记忆,这张脸不一定属于妻子,也不一定属于初恋情人,它只属于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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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爱里面有一种痛苦与灵魂相仿佛


|棋(二)


译者:陈东飙


软弱的王,斜跳的象,残暴的后

直行的车和狡诈的卒子

在黑白相间的道路上

寻求和展开它们全副武装的战斗

 

它们不知道是对弈者的凶残的手

左右着它们的命运

不知道有一种钻石的精确

掌握着它们的意志和行程

 

而棋手同样也是被禁锢的囚徒

(如欧马尔所说)在另一个

黑夜与白天构成的棋盘上

 

是上帝移动棋手,棋手移动棋子

在上帝的身后,又是什么样的上帝设下了

这尘土、时间、睡梦和痛苦的布局?



|雨


译者:陈东飙 陈子弘


突然间黄昏变得明亮

因为此刻正有细雨在落下

或曾经落下。下雨

无疑是在过去发生的一件事

谁听见雨落下 谁就回想起

那个时候 幸福的命运向他呈现了

一朵叫玫瑰的花

和它奇妙的 鲜红的色彩。

这蒙住了窗玻璃的细雨

必将在被遗弃的郊外

在某个不复存在的庭院里洗亮

架上的黑葡萄。潮湿的幕色

带给我一个声音 我渴望的声音

我的父亲回来了 他没有死去。



|蒙得维的亚


译者:陈东飙 陈子弘


我滑下你的暮色如厌倦滑下一道斜坡的虔诚。

年轻的夜晚像你屋顶平台上的一片翅膀。

你是我们曾经有的布宜诺斯艾利斯,那座随着岁月悄悄溜走的城市。

你是我们的,节日的,像水中倒映的星星。

时间中虚假的门,你的街道朝向更轻柔的往昔。

黎明之光,它送出的早晨向我们走来,越过甘甜的褐色海水

在照亮我的百叶窗之前,你低低的日色已赐福于你的花园。

被听成了一首诗的城市。 

拥有庭院之光的街道。



|月 亮


译者:西川


—— 给玛丽亚·儿玉

那片黄金中有如许的孤独。

众多的夜晚,那月亮不是先人亚当

望见的月亮。在漫长的岁月里

守夜的人们已用古老的悲哀

将她填满。看她,她是你的明镜。

 


|失去的公园


译者:黄灿然


迷宫不见了。一行行整齐的

尤加利桔也消失了,

剥去了夏天的华盖和镜子那

永恒的不睡,这镜子重复

每一张人类面孔、每一只蜉蝣的

每一个示意。停摆的钟,

纠缠成一团的忍冬,

竖立着愚蠢雕像的凉亭,

黄昏的背面,鸟的啁啾,

塔楼和慵懒的喷水池,

都是过去的细节。过去?

如果不存在开始和结束,

如果将来等待我们的只是

一个由无尽的白天和黑夜组成的数目,

我们也就已经是我们将成为的过去。

我们是时间,是不可分割的河流,

我们是乌斯马尔,是迦太基,是早就

荒废了的罗马人的断墙,是这些诗行

所要纪念的那个失去的公园。



|星期六


译者:王央乐 


外头是落日,时间中

镶嵌的宝石,

深沉的盲目的城市

没有人看见你。

黄昏沉默或歌唱。

有人吐露出渴望

钉住在钢琴上,

总是,为了你无限的美。

不管你爱不爱

你的美

总是时间赏赐的奇迹。

你身上的幸福

犹如新叶上的春天。

我什么也不是

只是这样的渴望

在黄昏中消竭。

你身上的美妙

犹如剑锋上的寒光。

黑夜使窗栅更加沉重。

冰凉的房间里

我们象瞎子摸索着我们两个的孤独。

你的身体的白皙光辉

胜过了黄昏。

我们的爱里面有一种痛苦

与灵魂相仿佛。

你,

昨天仅仅只有完全的美

而如今,也有了完全的爱。



|老虎的金黄


译者:陈众议


我一次次地面对

那孟加拉国虎的雄姿

直到傍晚披上金色;

凝望着它,在铁笼里咆哮往返,

全然不顾樊篱的禁阻。

世上还会有别的黄色,

那是宙斯的金属,

每隔九夜变化出相同的指环,

永永远远,循环不绝。

逝者如斯,

其它颜色弃我而去,

惟有朦胧的光明、模糊的黑暗

和那原始的金黄。

哦,夕阳;哦,老虎,

神话、史诗的辉煌。

哦,可爱的金黄:

是光线,是毛发,

我梦想用渴望的手将它抚摩。



|局限


译者:赵振江


有一行魏尔兰的诗,我再也不能记起,

有一条比邻的街道,我再也不能迈进。

有一面镜子,我照了最后一次,

有一扇门,我将它关闭,直至世界末日降临。

在我图书室的书中,有一本

我再也不会打开——现在正望着它们。

今年夏天,我将满五十岁,

不停地将我磨损啊,死神。


  (编辑:郑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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