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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山山:我努力去体察每一个生命的艰辛和光亮

2017-07-11 15:27:09来源:青年报     作者:

   
裘山山,曾任成都军区创作室主任,《西南军事文学》主编。1984年起发表文学作品,迄今已创作出版小说、散文等文学作品近400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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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山山:家书


  采访者:舒晋瑜 陈蕾


  被访者:裘山山


  勿以善小而不为,这同样适应于写作。在裘山山看来,大喜大悲大起大落的人物命运值得写,小人物小场景小细节也值得写,生活中最普通的情感,喜悦、哀伤、嫉妒、内疚、思念、郁闷、忐忑不安,都是人性的折射。近日,她创作完成的非虚构作品《家书》则是以他们的小家庭折射时代的情感,通过百余封家书串联起的家有喜有悲,引起无数人的共鸣,也激励更多人前行。


  裘山山,曾任成都军区创作室主任,《西南军事文学》主编。1984年起发表文学作品,迄今已创作出版小说、散文等文学作品近400万字。主要作品有:《裘山山文集(七卷)》;长篇小说《我在天堂等你》《春草开花》《河之影》等5部;小说集《白罂粟》《野草疯长》《戛然而止的幸福生活》等10部;长篇纪实散文《遥远的天堂》《亲历五月》等2部;散文集《从往事门前走过》《春天来到哥伦布》《行走高原》等10部;长篇传记文学《隆莲法师传》等2部,以及电影剧本《我的格桑梅朵》《遥望查理拉》等若干部。曾荣获鲁迅文学奖、中国人民解放军文艺奖、冰心散文奖、在场主义散文奖、全国女性文学奖、《小说月报》百花奖、《小说选刊》大奖、《当代》小说奖以及夏衍电影文学剧本奖等多种奖励。2011年至2014年,应邀到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访问并教学。


  1 我估计自然的纸质书信终会消失,虽然很可惜,却无法避免。也许这样的速生速朽,让我们的一生浓缩了几生。


  陈蕾:你新作《家书》里边的信件,是在父亲去世后偶然发现的意外惊喜,还是以前就大概知道它们的存在,只是没特意关注?


  裘山山:也不算偶然发现,因为我们都知道父亲有这个习惯,保存一些在他看来很重要的东西。父亲一直就是个喜欢整理的人,是我们家的档案管理员。不止是信件,家里的其他文件他也保存着,比如我和姐姐的奖状,姐姐小时候画的画,妈妈当年改正“右派”的有关文件,他自己发表的一些学术文章和散文诗歌,都分门别类装在一些大信封里。但是,那么多信集中看到那是第一次,还是很震动的。也许是因为后来不再写信了,他就把所有的信放进樟木箱里了,他可能觉得樟木箱不易生虫。他很看重这些信件。


  陈蕾:从1971年,13岁的你给父亲写第一封信算起,这本书已写了40多年。40多年间,亲人之间光留下来的信件就1000多封,写信对你们这个分散在四面八方的家庭,有着怎样的意义。


  裘山山:这些信把我们这个一直无法团聚的家,勾连成了一个整体,空间和时间都没让它破碎。我们在信上交流感情,在信上讨论家庭大事,在信上沟通彼此的情况,也在信上互相鼓励,支持。这些信是粘合剂,也是安慰剂,还是加油站。说情感的纽带似乎都还不能达意,应该是我们家的另一个存在,是一个文字组成的家。


  陈蕾:与你的其他小说、散文、传记、剧本相比,这是一部与你个人生活经历同步共振的非虚构作品,可说是一部“家信格式”的自传。写这样的自传时,与你其他作品对比有什么不同感觉?


  裘山山:《家书》应该是青年时期的自传,因为截至到三十岁。写这样的作品和其他作品,当然有很大的不同,因为它最需要的不是写作技巧,而是勇气。很多时候我也会犹豫不决,要不要把过往的一切都呈现出来?青年时期的鲁莽冲动,和父母之间发生的龃龉不快,还有对单位及领导的不满和吐槽等等。让我纠结,写的时候经常感慨。但我想,既然是非虚构,还是尽量真实地呈现吧。虽然有时候我自己也对青年时期的自己感到不解,怎么会那样做(说)?同时又觉得,自己原来是这样走过来的呀。


  陈蕾:《家书》所涉事件时间跨度长,内容琐细而丰厚,关乎家庭成员的重要事件几乎皆有涉及,从这些家书中间,是否可以看出社会的变化?


  裘山山:当然可以看出社会的变化。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到八十年代末,变化还是挺大的,虽然我的那些信是以家事为主,也还是能够窥见社会的变化。一个家庭是社会的一个细胞,一个人也是。我的成长也是伴随着社会的发展,当兵,考大学,教书,当编辑。这个过程中经历的全面文凭热、经商热、南线战争、百万大裁军等等大事件。另外还有很多小细节,比如收入的增长,物价的增长,服装的变化,家具的变化,稿费的变化等等,都能看到社会发展的痕迹。加上那些老照片,也很能看出过去的生活状态。


  陈蕾:在文学领域里有许多书信体的名著,《家书》是作为文学作品的形式而呈现的,你希望读者能从你这本书里获得什么?把这本书放在当下文学的大背境下,你自己是如何评价的?有什么样的期待?


  裘山山:老实说,写之前我丝毫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没把它当成文学作品来写。的确,文学领域里有很多书信体的作品,比如傅雷的《傅雷家书》,梵高的《亲爱的提奥》等。我个人觉得它们之所以被读者喜爱,很大程度是因为书(信)中所渗透出的浓浓亲情,当然还有书信写作者的修养、学问以及独特经历。而《家书》的书信写作者,却是一个稚嫩的青年,除了亲情,论修养、论学问、论阅历都很欠缺,有的只是青春期的困惑和争扎。所以我并不指望读者能从这本书里获得多少人生哲理或做人的道理,我只是想呈现那个时期一个青年走过的路。当下非虚构作品越来多,不乏优秀之作。2015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阿列克谢耶维奇的非虚构作品,就深深打动了我。我个人觉得非虚构写作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态度诚恳,尽可能地还原真实,不粉饰,不做作。我希望《家书》能被更多的青年读者喜爱,能从中明白一些简单的道理,比如自己的一切要靠自己努力,比如家人永远是重要的。


  陈蕾:这些书信,你是尽量保持原样呢?还在进行过了一些修订?你修订的主要原则是什么?


  裘山山:录入的信,我尽量保持了原样,包括错别字也保持了原样。其实大部分录入的信我都拍照了,只不过版面有限不可能全刊在书里。要说对信件选择的原则,那就是和我自己成长有关的,和父母对我的关爱教育有关的,以此为主。其他的,比如家事,涉及他人隐私,或者意思不大的事,我就省略了。另外录入过程中,涉及到他人的,凡是帮助过我的,对我有过积极影响的,我基本都写出了真实姓名。希望以这样的方式,表达我的感激。


  陈蕾:今昔对比,你感觉自己有哪些地方要对父母说的?有哪些话是特别想对年青人说的?


  裘山山:对父母,永远都是那两个字,感恩。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阅历的增加,这样的感激之情越来越浓厚。父母给予我的,是我永远无法报答的。年轻时不懂事,总以为父母就该如此,等自己做了父母,或者等自己看到了各种各样的父母,才知自己父母的不易。我为自己有这样的父母感到幸运。


  至于对年轻人,想说的都是老生常谈,就是有空还是要多和父母聊聊天,多和父母交流一下感情。哪怕是一起聊聊影视剧,一起玩儿玩儿游戏。虽然现在不写信了,但交流方式依然很多。不管自己多忙,或者多有成就,都不要忘了父母的养育之恩,没有谁是凭着一己之力长大的。现在多做一点,将来就少后悔一点。


  陈蕾:过去,书信是一种特殊的社会符号,它给人们留下了许多美好的记忆,但是在这个通讯异常发达的时代,书信已经成了一个稀罕之物,你是怎么看待这种变化的?你认为纸质的书信交流会不会消亡?


  裘山山:书信(这里主要指纸质书信)淡出我们的生活,是从电话普及开始的,我记得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我就写过一篇感叹人们不再写信的随笔《一封关于信的信》。所以比之有些东西的消亡还算是缓慢的。我估计自然的纸质书信(为写而写的除外)终会消失。虽然很可惜,却无法避免。我们今天的生活更新得太快了,很多东西的消失(或出现)真是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是我们完全没想到的。比如我们完全没想到我们坐在家里可以买七买八,我们完全没想到我们出门购物可以不带现金,我们完全没想到拿着手机就可以隔山跨海地和家人面对面,我们还没想到一个叫二维码的东西渗透到了每个角落。不过,我对这些完全没想到的新东西是怀着欣喜的,这种欣喜淡化了我对失去的东西的哀伤。也许这样的速生速朽,我们一生就浓缩了几生,我们在生前就能看到自己留下的文物了,想想也挺有意思的。


  2 我努力用文字去体察每一个生命的艰难和痛苦,去描摹每一个生命的珍贵和独特,去欣赏每一个生命的温暖和光亮。


  舒晋瑜:从1978年起开始发表作品,你的处女作发表在哪里?谁是最初的伯乐?走上文坛的道路是否顺利?


  裘山山:看到这个问题我有些汗颜,以后我要改一下,把最初发表作品的时间推后到1984年。因为1978年我发表的那四篇小文,真的是很幼稚,不能称为作品。第一次见报是在1978年4月的《重庆日报》,第一次见刊是在1978年第六期的《解放军文艺》。那时我就是一个小战士,自己投稿去的。要说伯乐,第一次发表我作品的编辑都是伯乐。


  我真正开始发表小说,是在六年之后的1984年,那时我已大学毕业一年多了,在《昆仑》(解放军文艺出版社的文学双月刊,现已停刊)第六期发表了第一个短篇小说,责任编辑是海波。海波也算是伯乐之一吧。此后我以每年一到两个短篇的缓慢速度开始创作。那时候养孩子和工作占据了我大部分时间,加之也没摸到门儿,直到1993年以后我才比较多的开始发表作品。1995年有一次小爆发,记得一年内我就发表了9个中短篇小说,其中5个是刊物头条。到1998年我40岁了,才开始写第一个长篇。在创作上我真的是晚熟加慢熟。上世纪八十年代好多50后作家都走红了,我还是个业余作者。所以我跟好多60后作家一起玩儿,因为出道晚。呵呵。


  舒晋瑜:能谈谈家庭对你的影响吗?


  裘山山:家庭对我的影响很大。我很幸运,父母都是非常好的人,正直,善良,有爱心。我们家就我和姐姐俩姊妹,从小得到了比较好的教育,家教也很严。我从小就属于成绩好又听话的那种孩子。尽管我父母最早是不希望我走文学创作这条道路的(他们希望我学理工科),但他们依然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我。母亲是报社的编辑,文笔非常好,父亲是工程师,特别喜欢古典文学。于是,母亲对文字的感觉影响了我,父亲对文学的热爱影响了我。他们后来看到我对文学一心喜欢,也就不再阻拦了。当然,父母对我的影响不仅仅是在创作上,还有对生活的态度,对工作的态度,正直的秉性,包容的情怀,做事认真,为人厚道,还有幽默开朗的个性等等,都影响了我。


  舒晋瑜:新一批成长起来的军旅女作家,很多难以脱离自身的经历,都是写军营生活或军校生活。你的小说却离自我很远(据我有限的视野),你觉得这些得益于什么?


  裘山山: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我确实写了大量的军营之外的社会小说,从数量上说,几乎超过了“军事题材小说”。我是这样想的,面对文学,我首先是作家,其次才是军人和女人。所以我的职业对我的选材不会有太大影响,我只是根据内心的感觉去写的。


  为何会如此?现在试着梳理一下吧:一个是家庭的影响,或者说成长经历的影响。第二个值得一说的原因是,我读的是地方大学,而且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刚刚恢复高考的大学校园,思想开放,充满活力。我从大量的经典作品那里,从老师同学那里,获取了丰富的知识和养分。第三个原因,我自认为我已经具有了一定的虚构能力和感悟能力,不太依赖所经历的人和事。最后我必须承认,我写军事题材不是特别得心应手,即使写,也只能从感情角度入手,我写不了大场面,写不了金戈铁马。这可能和个性有关吧。


  舒晋瑜:无论小说《春草》还是传记文学《隆莲法师传》,你的作品中不少关于女性的故事写得精彩细腻,格外打动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把握和驾驭“春草”这个人物的?何以把女性角色写得如此真实?


  裘山山:写《春草》是有一点冒险,因为我一点儿没有农村生活的体验,我连知青也没当过。但在生活中我不断接触到像春草这样的女人,她们打动了我,一开始只是感动,到后来就觉得非把她们写出来不可。我觉得她们太了不起了,比我强一百倍。挫折不是一次两次,苦难不是一天两天,但她们没有倒下,挣扎,奋斗,忍耐,苦熬,坚决不气馁,不放弃,甚至咬紧牙关不诉苦。曾有个读者看了小说后写信给我说,你写的就是我母亲啊。他还问我是怎么知道他母亲的经历的。这让我很吃惊。可见在中国,像春草这样的农村女性太多太多了,她们如草一样遍布,与命运抗争。千百年来的文化传统以及尚不发达的经济状况,让她们的生存十分艰难。但她们默默地艰辛地劳作着,为了让家人能过上好日子,为了让儿女们改变命运,从姑娘做到母亲,从母亲做到奶奶,一直做到离开人世才停下双手。她们是生活的底色,也是亮色。我一直认为,女性的坚韧和忍耐,是女性最了不起的品质。我写春草这样的女人,就是为了向坚韧的女性表达敬意,向承受苦难的女性表达敬意。


  你问我如何写得如此真实?我想第一是我爱她们,想努力写好她们。然后是用心去感悟和揣摩。虽然我和她们的生活很不一样,缺少体验,可作家毕竟还有虚构能力和想象能力。何况我也过过穷日子,也经历过苦苦挣扎的生活,多少可以弥补一些。


  舒晋瑜:很羡慕你有机会接近隆莲法师。《隆莲法师传》的写作,对你的心态或创作有什么影响吗?


  裘山山:采访隆莲法师对我来说是一种缘分,也是一种福份。因为我先生的奶奶年轻时跟隆莲法师是好姐妹,差不多就是闺蜜,我有幸比较早的就见到了隆莲法师。我年轻时有个愿望,就是去写那些了不起的女性,所以当有人约我写隆莲法师时我一口就答应了。我不是把她当成神来写,而是当成一个女性来写。她越是平凡就越了不起。为了写《隆莲法师传》,我前前后后采访了她老人家两年多。我很怀念那些日子,常去她的小院子里与她对谈。每次谈完后,都感觉自己心里很宁静,也很通达明朗。我想这经历对我的创作肯定会有影响的,因为对人生的认识有影响就会对创作有影响。


  舒晋瑜:评论界对你的叙述方式,大致认定为“温情”可以概括。你自己如何评判?


  裘山山:评论家李美皆写过一个《裘山山论》,其中有两段论述:


  “裘山山的教养和经历使她的内心具有很强的向善性、向光性、母性,呈现为某种质感,就是秋日沉淀的沙床,正午温厚的河水。这种温厚的内在沉淀使她能够在创作中对人性加以温暖地守护。”


  “裘山山不以乌托邦诗篇来进行虚妄的抚慰,而是尽力贴着地面走,以女性乃至母性的胸怀悲悯,抚慰着笔下的小人物。裘山山一向关注普通人的痛苦、矛盾、困惑,因为,看似简单的个体生命,其实都有复杂的内心生活。”


  我比较认可她的评价。我个人认为我的创作比较有悲悯情怀。我努力用文字去体察每一个生命的艰难和痛苦,去描摹每一个生命的珍贵和独特,去欣赏每一个生命的温暖和光亮。我愿意给我自己和喜欢我文字的人,带去温暖与抚慰。


  舒晋瑜:可否谈谈你的短篇小说创作?评论家洪治纲认为,你的短篇小说几乎全都是针对当下生活的,特别是那些并不具备某种重大历史意义和尖锐冲突的普通生活。面对越来越同质化的生活,你会觉得题材匮乏吗?


  裘山山:至今为止,我已经创作发表了一百多个短篇小说,为什么喜欢写短篇?我也琢磨过,也许和个性有关,性子急,总想尽快把一个故事讲出来,把结局讲出来,把看法说出来。没耐性(所以也留不起长发);还有个原因,对大题材缺少把握能力,换一个说法,对重大题材缺少兴趣。


  虽然我也写了5部长篇小说,4部长篇纪实文学,但写短篇让我更快乐,更自信。这些年,我越来越着迷短篇的创作,着迷它的结构,它的叙述风格,它的韵味。不要小看短篇,一个小切口,一样会有痛感。大喜大悲大起大落的人物命运值得写,小人物小场景小细节也值得写。勿以善小而不为,用在写作上也是可以的。生活中最普通的情感,喜悦、哀伤、嫉妒、内疚、思念、郁闷、忐忑不安,都是人性的折射。所以我认为,要写好短篇,第一就是不能轻视它,而是要热爱它,要喜欢它。也许你喜欢,才能沉住气,去发现生活中那些微小的却有价值的事情。


  至于说到题材,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匮乏。生活是无法穷尽的。不要说所有的生活,单是婚姻生活都写不完。何况我们不仅仅是写故事,是写形形色色的人,写无比复杂的人性。潜入其中,会发现许多隐秘,其乐无穷。


  3 大喜大悲大起大落的人物命运值得写,小人物小场景小细节也值得写。勿以善小而不为,用在写作上也是可以的。


  舒晋瑜:从短篇到长篇,是因为厚积薄发的自然过渡,还是觉得写到一定程度必须要以长篇证明自己的实力?


  裘山山:我写长篇的时候,压根儿没想过这些问题。就是遇到那样一个题材,必须写几十万字才行。《我在天堂等你》是我的第一个长篇,就是进藏采访遇到了这样一个题材,感觉非写不可。第一稿写到了四十多万字,修改时压掉了几万字,还有三十五万字,这是我至今为止字数最多的一个长篇。应该说,是我遇到了必须写的长篇。三代西藏军人的故事,三十多万字都少了,拿给会写的说不定写三卷本呢。


  当然,我得承认,写长篇比短篇累人多了,是全方位的考验。思想、语言、技术,还有意志。每次写长篇我都要掉头发、掉肉。每次写完我都想,以后再不写长篇了。但遇到必须写的题材,我还是会写的。


  舒晋瑜:长篇纪实散文《亲历五月》是在汶川余震中断断续续写作的。而且采访中你本人也经历了生死。这次独特的写作经历给你带来了什么?


  裘山山:之所以把《亲历五月》收入我的文集,就是因为这本书对我来说太独特了,它几乎与文学无关。前面我说,面对文学,我首先是作家,其次是军人和女人。但是写作《亲历五月》这本书就颠倒过来了,我首先是军人,其次才是作家和女人。


  作为军人,我的职责要求我在第一时间赶往灾区,第一时间拿出作品。那个时候我将自己的作家身份转为记者身份,快速采访,快速写稿,快速见报。大地震发生后百日内,我发表了22篇作品,多达10万字。一直到奥运会开幕我还在灾区。


  这次独特的写作经历极大的丰富了我的人生,虽然我至今没有写地震题材,但它让我对生死,对灾难,对救赎,都有了新的更加深刻的理解。同时我也为自己是一名军人感到骄傲,那个时期我的许多战友都在灾区战斗,冒着危险,尽职尽责,奋不顾身,吃尽苦头。我们都做到了问心无愧。


  舒晋瑜:《八岁的运河》采取一个八岁女孩的视角来书写中国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日常生活。作品的结构非常用心,也突破了以往的“温情叙事”。很想了解你在写作这部作品中的心态是怎样的?


  裘山山:可以说,从来没有一部小说像它那么让我有责任感,我一再对自己说,必须写出来,必须留下来。我甚至不能否认它在很大程度上是我的亲历。但是在写作过程中我不断意识到,这段经历不仅仅属于我个人,也不仅仅属于我们那一代人。它是历史长河中的一部分,是不应该被忘记的那段历史的一部分。虽然它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世纪,但并没有因为岁月的沉淀而变得清晰。该正视的尚未正视,该厘清的尚未厘清。而且我发现,由于岁月的流逝,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竟然在渐渐淡去,渐渐消褪,这令我紧张。写之前我对自己的叙述定位是:客观,真实,冷静,不控诉,不渲染。“文革”在我童年的眼里,更多的是荒诞,荒唐,滑稽,然后才是可怕,可憎。我想尽力写出那场可怕的浩劫之中,尚未灭绝的人性和温情,父母之爱,邻里之谊,师生之情,和小伙伴们青梅竹马的快乐。写完后我感到最大的遗憾,是对那段历史的梳理和反思还远远不够。不过我又想,也许对作家来说,最重要的,是呈现。


  舒晋瑜:《遥远的天堂》是你又一部关于西藏的作品。西藏对你来说有着怎样独特的意义?在不同的时代,你对于西藏的书写和认识,有何变化吗?


  裘山山:《遥远的天堂》已经出版十年了,第一版是2006年出的,2007年获鲁迅文学奖。它和《我在天堂等你》被称为姊妹篇,不同的是,这一部是非虚构文学,是长篇纪实散文。我把自己十次进藏的经历,以及十几年来所采访到的,听到的,见到的关于西藏军人的故事梳理归纳到了一起。如果说西藏对我有独特的意义,那就是它是我的精神高地,也是我的福地。


  2014年我再次与创作室全体同仁进藏采访,可能是年龄大了的缘故,我反应很大,这让我意识到也许今后我无法再进藏采访了。回来后我们集体创作了长篇报告文学《雪线上的西藏》。在那本书里,我又写了几个新的西藏故事和西藏军人。我自己感觉在写法上有些变化,但对于雪域高原和西藏军人的感情,依旧如故。


  舒晋瑜:你如何评价自己的语言风格?


  裘山山:说到语言风格,我追求的和我呈现的,可能会有所不同。


  我追求的是朴实简洁,机智幽默。但肯定没完全达到。达到了一些吧,比如朴实,我想我基本做到了,我一直是比较本色的写作,这个受我母亲影响,她教导我要用自己的话去写,不要渲染夸张。简洁也基本做到,我讨厌拖沓,长期当编辑养成了习惯,总是反复修改稿子,没写完就会回头去改,看到哪里多一个字也会去删掉,有时删掉了感觉不通畅,又加上。受不了粗糙的文字。


  但机智幽默,就是更上一层楼了的境界了,我还在努力。


  舒晋瑜:在《家书》之后,可否谈谈你接下来的计划?


  裘山山:我的新作《家书》目前已经完成。我下一部创作也是非虚构作品,是中国作协与中国科学院合作的一个项目,专门写中科院重大创新成就及杰出科技工作者群体,我接受了其中一个。我很愿意为中国科学家立传,这辈子没能按父母的心愿搞理工科,好歹弥补一下。


  (舒晋瑜,作家,《中华读书报》记者;陈蕾,文学编辑。)


  (编辑:王怡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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