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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浮世绘的豪华盛宴:“物哀”式的日本抒情

2007-12-30 17:14:10来源:新世纪周刊    作者:

   

日本浮世绘艺术珍品

    在这场顶级的浮世绘盛宴里,18世纪日本底层妇女的千姿百态,日本“物哀”式的抒情与审美一一尽显

  光着上身的女人跪坐着,身体前倾,右手置于身前装满水的桶中,左手用毛巾擦拭脖颈,体态丰艳,肌肤雪白,发髻高悬,眉毛细长,樱桃小嘴鲜艳。身后,另一位女人,手中捧着一件和服,目光落在她裸露的后背上。这幅名为《储菊浮萍花》的浮世绘作品出自著名画家喜多川歌之手(1753-1806)。

  弹奏三弦琴的美人、乘凉的美人、镜台梳妆的美人、雨中的美人、沐浴的美人、买虫笼的美人、插花的美人、樱花树下的美人、茶馆应招女郎、雨中吃荞麦面的野伎……2007年12月,在中华世纪坛举办的“日本浮世绘艺术珍品展”上,各色摇曳多姿的美人画尽展日本江户时代世俗女性的风情与日常生活状态。

  美人画的风情万种

  珍品展上有多幅喜多川歌作品。他是画美人的高手。美人画也是浮世绘中非常重要的一种类型,以至人们在提到浮世绘时,脑中浮现的常常就是艳冶的江户美人。首都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副教授欧阳启名认为,它描绘了“18世纪日本底层妇女的千姿百态”。

  这次北京浮世绘珍品展,是日本浮世绘博物馆馆长酒井信夫,从10万余件浮世绘藏品中甄选出来的100幅。展品涵盖了美人画、风俗画、武士画、风景画、戏剧人物画和历史故事画等门类,更是聚集了六大浮世绘画师的经典之作——揭开浮世绘黄金时代帷幕的铃木春信、美人画大师鸟居清长与喜多川歌、戏剧人物画巨匠东洲斋写乐、写实派大师葛饰北斋,以及将风景画技巧推向顶峰的歌川广重等人的知名作品。其中40多件是从未走出日本的“镇馆之宝”,可称得上是一场顶级的浮世绘盛宴。

  “浮世绘中的美人,都是细细的眉毛,小嘴,小鼻子,形成符号化。即使是男人,也画得跟女人似的,在一些画中也用更有情趣的女性形象来替代男性,比如手工作坊中的工匠,原本应是男性,但在画中却是女性。”欧阳启名说。

  曾在日本生活多年的周作人钟情于浮世绘,他在《日本之浮世绘》一文中写道:“浮世绘的重要特色不在风景,乃是在于市井风俗……背景是市井,人物却多是女人,除了一部分画优伶面貌的以外,而女人又多以妓女为主。”

  在德川幕府统治的江户时代,浮世绘不是阳春白雪的贵族艺术,而是町人阶层的市井艺术,它自身的名字已表明此意,甚至它还被认为是花街柳巷的艺术。这也就不难理解它为何“多以妓女为主”了。

  擅长美人画的喜多川歌本在青楼长大,有机会近距离地、非常细致地观察身边的妓女,所以他画的美人形神兼备。此次展览中的“青楼曲艺女戏子”、“青楼七小町”、“江户之花女声净琉璃”等系列栩栩如生地描绘了妓女群像。周作人说:“讲起浮世绘便总容易牵连到吉原游廓,事实上这二者确有极密切的关系。”

  吉原游廓曾是江户最著名的花柳街,浮华的玩乐尽在此处,也是文人骚客与艺妓吟诗唱和之处,早期的吉原有别于私娼聚集的花柳街,是个有品位的地方。艺妓们弹琴吹笙,咏和歌,泡茶插花,下棋对弈,色艺俱佳。歌笔下,吉原的游女优雅而美丽,他的美人画成为一种时尚,非常畅销。据说在江户时代,每年的正月和七月都会出版《吉原简介》,以供客人选阅,后来美人画一度成为吉原的花名册。

  歌与铃木春信(1725~1770)及年纪相仿的鸟居清长(1752~1815)都是浮世绘美人画的杰出代表。铃木春信的美人画风格娇柔,他那细腻的肌理描法,具有一种几乎可以穿过衣物透视女性身体的刺激性效果。而鸟居清长则偏好苗条秀美的“清长美人”,展品中的《雨中美人》正是他的代表作,画中沐浴归来的三位女子身材颀长,略显清瘦。

  到了喜多川歌这里,美人画达到鼎盛,也催生了一大批模仿者,所以有时歌特意落款“正铭歌”,以表明正身。在展品中的《五美人比美》中,他还写上这样的字:“不许模仿他人、不可临摹……美人画非歌莫属。”他自认已达到美人画的最高境界。确实,在歌之后,美人画创作陷入停滞。但美人画无疑是浮世绘的一大流派,直接与“浮世”所暗指艳事与放荡生活之意紧密相连。[NextPage]

  浮世绘还是一种传媒

  “从浮世绘中也能看到中国画的传统。” 欧阳启名说。事实上,从绘画的内容已能窥见中国文化的影响,比如这次展品中的《浪里白条张顺》、《短命二郎阮小五》、《讨伐殷纣王狼烟升腾图》等画作就直接取材于中国历史故事。

  被称为浮世绘创始人的菱川师宣,曾为“浮世草子”手绘插图。他为井原西鹤的《好色一代男》和尾崎红叶的《伽罗枕》所做插图颇负盛名。而这种为小说画插图的形式,则在宋元时期传入日本。在《好色一代男》(1682年)中,有一段关于浮世绘绘在有12根扇骨的折扇上的描述,最早使用了浮世绘一词。

  浮世绘既借鉴了中国的春宫画又浸染于“浮世草子”等市井文学,难免具有浓浓的情色味儿。而浮世绘,并不是让人消极面对这虚浮肮脏的现世,反而是让人看破之后,及时行乐,享受生活,尽情沉醉于歌舞与爱情,追求时尚,追求感官刺激。

  除了美人画,伶人演员也是画师们所偏爱的绘画对象。当时非常兴盛的歌舞伎表演,常常要借助浮世绘来宣传。鸟居清长的一幅《小春、治兵卫》就描绘了号称“日本莎士比亚”的著名剧作家近松门左卫门的《殉情天网鸟》的某个片断,演员在前面表演,乐师在后面弹唱。春章所画的《大人劝善帖》中有两位穿着红色汗衫的武将,上面还写着:“安永二年新演员宣传海报,场场爆满,演出地点:町”、“从宣传海报处向右,到不动明王庙即是”等文字。这显然是一张写有时间地点的,传统歌舞伎《大人劝善帖》的演出海报。戏剧人物画的巨匠当属东洲斋写乐,他善于夸大人物表情特征来吸引观众。

  “那时有一种绘历,是专门画歌舞伎演员,就像现在的月历,12个月一本。这种绘历也非常时兴。”欧阳启名说,“还有一种死绘,哪位歌舞伎演员去世了,就绘一张肖像或者葬礼的场面,上面有演员的生平,还有赞美演员的诗歌,”这种浮世绘已近似于新闻报道和新闻摄影。“事实上,浮世绘在当时是起到了时事报道的作用了,比如有火灾,有新的寺院开业,或着新的店铺开张,画师们就会把它画下来。”因此,浮世绘也成为研究江户时代世俗生活的重要资料。

  在那幅《时世妆年中行事之内/竞细腰雪柳澡堂》(1868年)中,画家芳几如同今日的摄影记者一样,非常细致地描绘下澡堂一景。主体是一群赤裸的妇女在澡堂里掐架,再细细看看右上方,墙上贴满了各色招贴,竟是评书、单口相声,还有镶牙的广告传单。原来,在当时,澡堂既是社交场所又是进行广告宣传的地方,所以墙上贴满了广告。从此幅作品来看,浮世绘在当时并不仅仅是一种绘画形式,还是一种传媒,像今天的报纸、杂志和电视。

  浮世绘的风行,也因它是版画,可批量生产,价格低廉,尤其适合买不起高贵文人画的市井平民。“它由画师、雕刻师和刷版师共同完成,但是只有原创的画师才可落款。雕刻和刷版的工作实际上是非常繁重和枯燥的,有多少颜色就要雕刻多少版、刷多少版,颜色越多,制作越复杂。”欧阳启名介绍道,“幕府对浮世绘有审查制度,所以上面还会有幕府的审查印章。”

  “物哀”式的日本抒情与审美

  一只白猫,独坐窗台,透过格子窗棱,俯瞰着外面的尘世:黄色屋顶,人影飘渺,远山白雪皑皑,群鸟高飞。此番景致,真像极了宫奇峻的动画片断。这样的画,难免让人“引起怅然之感”。这是歌川广重(1797~1858)的《名胜江户百景》中的一幅,此系列风景画多达117幅,此次展出了5幅。

  “画面很是富丽,色泽也很艳美,可是这里边常有一抹暗影,或者可以说是东洋色,读中国的艺与文以至于道也总有此感,在这画上自然也更明。”周作人点评浮世绘的这几句话,对于此画似乎再合适不过了——《去浅草田圃大鸟神社赶庙会》。

  据说那时许多到江户述职的地方诸侯,把它作为江户特产而购买回乡,由此而风行全国,掀起浮世绘出版的一次高潮。风景绘俨然是江户时代的明信片,让许多无法像歌川广重一样远行的人有机会欣赏异地的景致。这同样也起到了今日报纸杂志电视之传播作用,像《国家地理》杂志、《玩转地球》节目一样,让平民望梅止渴。自然,这又不可能仅仅是一种风景明信片,那隐约可见的“一抹暗影”,自有一种“物哀”式的日本抒情与审美。

  随着喜多川歌的去世,美人画的时代渐远,其后,葛饰北斋(1760~1849)和歌川广重崛起,风景画独树一帜。无论是北斋的《富岳三十六景》,还是歌川广重的《东海道上的五十三个驿站》、《木曾海道六十九个驿站》或《名胜江户百景》都享有世界级声誉。

  葛饰北斋自称“画狂”。“6岁时我就喜欢画各种东西,我画过很多的画,但70岁之前的作品都不值得一提,希望我到80岁能有点进步,90岁时能明了世事的深意,100岁时我的作品会很棒,每个线条,每个笔触都会充满生气!”虽然他没能活到百岁,只活了90岁,但是他的作品足已让世人称奇。他的《富岳三十六景》中有3幅也出现在了这次展览中,吸引了众多的眼球,此前,它们早已享有世界声誉。

  早在19世纪,葛饰北斋和歌川广重的影响力已经超越日本,远播欧洲。“那时,印象派的画家们都在码头等着日本来的商船。因为那时日本出口的茶叶、瓷器等商品都用浮世绘做包装纸。画家们就从这包装纸来临摹浮世绘作品。”

  其中,莫奈和凡高尤爱浮世绘,受之影响巨大。“莫奈在巴黎附近买了一块地,建起了日式庭院,模仿广重的画,也搭了一座半圆形拱桥,种上了一池子睡莲。还模仿广重的《大桥骤雨》、《龟户梅宅》创作了《雨中的桥》、《盛开的李树》。而凡高也曾在墙上贴满了浮世绘,更是从北斋的《神奈川冲浪里》获得灵感,创作了著名的《星空》。”欧阳启名说。

  随着江户时代的逝去,浮世绘也日薄西山。但是,作为江户时代的灿烂艺术,浮世绘已成为无法抹去的时代印记,仍为后人所喜爱和缅怀。酒井家族从江户时代起就痴迷浮世绘,此次展览上的所有浮世绘,乃是酒井家族五代人花了200多年收集和珍藏的心血。

  “呜呼,我爱浮世绘。苦海十年为亲卖身的游女的绘姿使我泣。凭倚竹窗茫然看着流水的艺妓的姿态使我喜。卖宵夜面的纸灯寂寞地停留着的河边的夜景使我醉。雨夜啼月的杜鹃,阵雨中散落的秋天的树叶,落花飘风的钟声,途中日暮的山路的雪,凡是无常无告无望的,使人无端嗟叹此世只是一梦的,这样的一切东西,于我都是可亲,于我都是可怀。”唯美主义作家永井荷风的这段炙热表白,让人感到浮华逝去的隐隐伤情。

  什么是浮世绘?

  有三种说法。一种认为“浮世”出自佛教用语,指与天国世界的彼岸相对的不清净的此地,即浮世。第二种说法是底层的虚浮世界的绘画;还有一种说法是出自画家严佐右卫兵,据说在浮世绘诞生之前,他画了许多风俗画,一次在他的画中用别号落款,前两字是‘浮世’,后来这样的绘画就称为浮世绘。

   (编辑:全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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